1969年夏,20岁出头的张菊芬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下乡通知书,即将离开上海老家,前往黑龙江进行生产建设,她只是同时期千千万万个下乡知识分子中的一员,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——“知青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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启程那天,张菊芬是怀着激动又忐忑不安的心情,因为她期盼这一天已经好久,忐忑不安则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!
张菊芬知道,如果让其他人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,那她就彻底告别下乡之行,只能到来年身体恢复后,等待下一次机会,所以她选择了隐瞒,但又能隐瞒多久?
经过近一周的颠簸,张菊芬来到了黑龙江省讷河县的一个小乡村,开始了知青生涯。
在怀孕的前几个月里,因为迹象并不明显,张菊芬的身体也没有受到很大影响,所以她和其他人一样,每天都充满干劲,积极地贡献者自己。
那段时间里,张菊芬每天都会早早地来到生产队,安排好一天的所有工作,她总是一副热心肠,积极去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,为此也收获了一众知青的好评,就连他们所在村的村支书都对她称赞有加。
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,张菊芬怀孕的迹象越来越明显,她的肚子越来越大,且伴随着孕吐的现象,这时她终于意识到,再也瞒不住了。
由于当时她还没有结婚,而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,未婚先孕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,张菊芬也因此受到了旁人的指指点点,即使她是作为一名知青来到这里,也为乡村的建设贡献了力量,但仍阻止不了流言蜚语的滋生和蔓延。
甚至就连其他知青对她的态度也急转直下,从此前的称赞和尊重转变为轻蔑与唾弃,张菊芬深知,自己当下只有两个选择,一是将这个孩子生下来,但也就意味着她的知青生涯就此结束,第二个选择便是放弃这个孩子。
几日的沉思后,张菊芬选择了前者,为此她找到了和她一同下乡的同学王中美寻求帮助。
此时的王中美已经在村支书的帮助下,和另一名青年走到了一起,对于张菊芬的求助,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,因为她刚刚和丈夫结婚不久,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过二人世界,就要照顾怀孕的张菊芬,似乎说不过去。
不过好在王中美和丈夫都是心地善良的人,他们特地为张菊芬腾出了一间屋子,并将她接到家里来照顾。
接下来的几个月里,张菊芬一直居住在王中美家里,生活起居几乎全靠她照顾,甚至生产队里本来属于张菊芬的活计,都由王中美负责,这引起了王中美婆婆的不满。
趁着王中美夫妻不在家的时候,她闯进了张菊芬的房间,连拖带拽地将张菊芬拉出了屋外。
此时张菊芬已经分娩在即,急切地需要一个能够生产的环境,但东北凛冽的腊月寒风,吹在她的身上,给予她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摧残。无奈之下,张菊芬拖着步履蹒跚的步伐,敲响了村支书家的大门。
村支书是一个60多岁的老人,他不忍张菊芬拖着怀孕的身躯受累,为她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暂住。
如果没有村支书的援手,张菊芬很可能会被冻死在寒风中,腹中的胎儿也会就此丧命。
王中美夫妇回到家后,得知张菊芬已被婆婆赶走,急忙外出寻找,当两人在村支书的带领下找到她时,张菊芬怎么也不肯回去,王中美夫妇只好作罢,但还是每天都会前来照料。
一周后,张菊芬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婴,女儿的诞生让张菊芬在寒冬里终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,眼神中尽是爱意,可村支书和王中美却从她的眼神中,看出了一丝担忧。
后续的一个月里,王中美依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张菊芬,直到她的身体恢复正常,这时她不得不考虑是带着孩子回到上海老家,还是另谋他路。
这天,张菊芬趁着村支书前来探望的时机,说出了自己的想法:请他帮忙为孩子找一个家庭抚养……
做出这个选择,张菊芬也是出于无奈,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抚养孩子,与其让孩子跟着自己吃苦受累,不如为她找一个好的家庭,那样自己或许也能安心。
几天后,出生仅一个月的婴儿被送到了当地的一个家庭抚养,这个家庭只有夫妻两个人,为人和善,但却一直没有孩子。
夫妻俩为这个孩子取名为“张淑凤”,她的到来,让这个家庭顿时一改以往的沉寂,每天都充斥着欢声笑语。
自从将孩子送出后,张菊芬每日都活在对女儿的思念里,她期盼着能够再一次见到女儿,哪怕是远远地望上一眼也好,好几次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,想要前往寻找,但理智告诉她不能。
直到三年后的一天,张菊芬还是来到了张淑凤家的大门前,她用颤动着的手指敲响了大门。
张淑凤的养母接待了她,两人在院子里聊了起来,但张菊芬的目光却根本没有放在前方,而是在院子里来回搜寻。
两人谈话的过程都被躲在屋内的张淑凤透过窗缝看在眼里,虽然听不见具体的内容,但她却看见了母亲和张菊芬的争吵,最后母亲甚至用双手将张菊芬向大门推攘着,直到将她赶出了门外。
年仅3岁的张淑凤不会知道,这个被母亲推出门外的女人,才是她的亲生母亲,而她得知这一切时,已经是5年之后了。
那天,张淑凤的母亲在门外和一个老太太闲聊,当老太太看见她后,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:这就是那个知青的孩子?
说者无心听者有意,这时的张淑凤已经8岁了,全然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,也就是从这一刻起,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并非是母亲亲生的。
回想起自己3岁那天发生的一幕,张淑凤意识到,当天那个被母亲推攘着赶出门外的女人,或许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,只不过当张淑凤意识到这一点时,她已经再无机会见到亲生母亲了。
自从当年张菊芬上门被赶走后,她再也没有回到这里,似乎是遗忘了这个女儿的存在。
此后年幼的张淑凤开始有意识地寻找亲生母亲,她知道母亲当年是以知青的身份来到这里的,便前往村里的知青点寻找,希望能够找到有关母亲的消息。
遗憾的是,当年张菊芬那一批知青,现如今大部分已经离开了这里,所以即便张淑凤询问了很多人,但始终没能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张淑凤也步入了人生的新阶段,结婚成家,当有了自己的孩子后,她内心深处寻找亲生母亲的欲望愈发的强烈,每每看到自己的孩子,张淑凤就会萌生对母亲的思念。
为此,她终于有勇气向养母说出了那句话:我不是你亲生的,对吗?
面对询问,养母表现得十分坦然,内心却无比纠结,她说:当年是村支书把你送到这里的,只说是一个女知青的孩子,希望我们能够将你养大。
养母的亲口承认,让张淑凤更加坚定了寻找生母的决心,她找到村支书和母亲的好友王中美,从两人口中得知了母亲的信息。
这时的张淑凤才知道,母亲名为张菊芬,而且王中美告诉她,当年她3岁时看到的那个被养母赶出家门的女人,就是她的亲生母亲,这也是她的记忆中,唯一关于生母的画面。
王中美告诉她,母亲在下乡之前,是上海和田中学的学生,如果她去那里寻找,说不定可以找到母亲的痕迹。
怀揣着对母亲的思念,张淑凤只身一人踏上了南下寻母的列车,跨越5000余里的旅途,对列车上的张淑凤而言,似乎要比她迄今为止的人生还要漫长。
抵达上海后,张淑凤首先来到了闵行区派出所,希望能够通过在公安系统中查询母亲的姓名,获得如今的住所。
但由于张菊芬出生在50年代,当时的身份管理系统还不够完善,后来全国公安系统联网后,许多人都没有收录进入系统,张菊芬也是如此,导致无从查起。
或许是出师不利打击了张淑凤的心态,搜寻无果几日后她便搭乘列车回老家了,全然忘记了还有和田中学这一线索。
此后多年,张淑凤虽然一直在为寻找生母而奔走,但始终没有收获,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,深圳卫视的一档寻亲节目,让张淑凤再度燃起了希望。
2014年,张淑凤在电视上看到了深圳卫视播出的一档寻亲节目,这档节目旨在帮助那些被拐的妇女儿童以及走失之人寻找家人,张淑凤意识到,可以借助节目的力量寻找生母。
接到张淑凤的求助电话后,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根据提供的线索,来到了上海和田中学,万幸的是这所学校还在,不过校方也不敢保证能够找到张菊芬的资料,毕竟已经时隔近50年,许多当年的资料都已被清除。
经过为期一周左右的仔细搜查,和田中学的负责人终于在学校档案室的一个角落里,找到了1969年的学生资料。
果然在记录中,有一个名为张菊芬的女同学,虽然找到了一丝痕迹,但是关于张菊芬现在何方,校方也毫无头绪,只能向社会发出告示,希望有当年的学生看到消息后提供帮助。
幸运的是,一位名为蔡则良的中年男子来到和田中学,声称自己是张菊芬的同班同学,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。
根据蔡则良的叙述,当年张菊芬回到上海后,他们还一同聚过两次,但那之后便失去了联系,也没有再相见。
虽然蔡则良没能提供张菊芬如今的消息,但是他为节目组介绍了一位同学,据称是当年张菊芬的同事,他或许会知道一些消息。
当节目组找到这个人时,他并没有直接告诉工作人员张菊芬的下落,而是同意将张淑凤写的一封信带给她。
几日后,节目组收到了回复,便向身在老家的张淑凤发去了邀请,请她到节目现场见证一切。
2015年,在这档寻亲节目上,张淑凤对着观众,将自己的身世缓缓道来,当那道门打开时,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激动。
但是门后走出的并不是张菊芬,而是她的弟弟张文斌,也就是张淑凤未曾谋面的舅舅。
根据他所言,当年张菊芬在回到上海后,并没有向家人提起此事,也就是说全家都不知道张菊芬在黑龙江还有一个女儿,且在回到上海不久后,张菊芬便和另一个人结婚了,还有两个儿子。
就在张淑凤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见到生母时,张文斌却说出了一个不幸的消息:张菊芬早在2007年就已经因病去世了。
如果张淑凤在2004年第一次来到上海寻亲的时候,能够通过和田中学找到这条线索,或许可以见到生母,但如今已再无可能。
听闻母亲已经逝去,张淑凤再也控制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,好不容易在主持人的安慰下才算稳定了情绪,随即提出了前往母亲坟墓祭拜的请求。
面对外甥女的请求,张文斌并未同意,因为他称自己全家和姐夫都不知道张淑凤的存在,如果让她前去祭拜,那这件事就等同于曝光与众,况且张菊芬的坟墓还是在婆家,他自己一个人同意也不行,还得姐夫家同意。
被拒绝的张淑凤心如死灰,毕竟自己耗费了三十余年的时间寻找生母,即便如今母亲已经去世,无论如何也应该到坟前上一炷香,但就连这份卑微的请求都不能实现……
在张淑凤的万分请求下,舅舅答应她自己代替她祭拜张菊芬,以慰其在天之灵。
经过三十余年的寻找,张淑凤的心愿终于能够了结,回到黑龙江后,她稍加整顿,以更好的心态面对生活,她想如果母亲能够看见的话,想必会为她如今的生活感到慰藉吧,毕竟这也是母亲当初选择将自己送走时,许下的唯一心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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